怪脾气的“猎狗”伯
http://www.lockbj.com 2019-02-02 15:34:53 【字号 大 中 小】
○李齐芳
“猎狗”伯,(狗,福州方言念kěn),在我们偌大的家族里是三房尾仔。个高,面宽,颧高,脸黑,四肢像猴子一样细长,走起路来,“咚、咚、咚”响,若放在古代,当个帅弄个将准行。村里小伙子对他是惧七分,恨两分,敬一分。
每天天亮眼刚睁,他在家里就开始骂人了,自然发泄的对象只能是家中上上下下老小七八个啰。几个孩子一时一刻也静不下来,围着大圆桌追,楼上楼下跑,不是撞翻了板凳,就是打破了碗碟,也该骂。骂自己的老婆(我叫四婶),更是空前绝后。四婶生性懦弱,被“猎狗”伯骂惯了后也便麻木。
他给生产队犁地耕田,早起晚归,别人一个日头倒腾半亩顶多一亩,他不整完两亩不撒手,一天他在我家边上犁地,我放学回家从田埂上过,他大嗓门喊我:“仙仔,你赶快回家去背个大竹篓来,跟在我后头捡泥鳅,炖着吃很补的,包你吃了脑子管用得很。”见他犁地,扶着犁柄像掌舵一样,泥块翻滚上来像一层层乌黑的泥浪,泥块上有大小不等的小孔,会窜出一条条黄灿灿的泥鳅,有的还被切成两截喷出黑色的血来,我有点发怵:“你,你自己怎么不捡呀?”“傻瓜,我顾着去捡,犁地就要耽搁了,误了农活,那个年轻的队长不但要扣我的工分,还要挨骂!”
那些天,我一放学就跟在“猎狗”伯的身后,捡很多很多的泥鳅,妈对我说:“别看这猎狗伯对谁都凶,对你倒很客气,还挺疼你的。”我眯着眼狡黠地对妈笑笑,“猎狗”伯说我书念得好,他最疼会念书的孩子。不知他听谁说的,村里孩子里边数我书念在头前。
夜黑人静,泥鳅炖黄酒,香喷喷的。那就装好一大牙杯让我送给“猎狗”伯,他从酒缸里倒出青红酒来,边喝边吃泥鳅,右手摸着我的后脑勺说:“仙仔真乖,顶懂情义的。”就不见他夹一两只给围在桌旁的孩子吃,我不好意思看,赶紧跑回家去。
村里夜里常有人来讲评话,“猎狗”伯最喜欢听了,几乎场场都到,而且从不迟到早退。他说,评话先生讲书有情有调,有节有味,时时会吊人胃口,不比看戏,拖泥带水,尤其是苦戏,让人伤心,只有女人们才喜欢。这会,他打着手电筒赶去了,紧赶慢赶,只见巷子尽头有谁家的两个小兄弟一大一小在打闹,嘴上还骂咧咧的:“谁叫你老跟着,跟屁虫一个,今天就不让你跟,给我滚回家!”只听“猎狗”伯断声一喊:“住嘴!大欺小,何况还是你弟弟!”见是比他更凶的“猎狗”伯来了,大的赶紧一溜烟跑得无踪无影了。“猎狗”伯耐着性子把小孩扶起身来,送回家去交给父母,才赶去听评话。
过了这许多年,不知怎的,我的脑子里还会时不时浮现出“猎狗”伯“咚、咚、咚”的走步声和他那骂不绝口、骂不换词的咆哮声。这离他去世已有三十多年时间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