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赵玉明

　　日历中的秋天，总是比自然界的秋天来得更早一些。

　　已是立秋，南方的城市感受不到一丝秋意。太阳仿佛火球一样在空中燃烧，没有风，天气闷热得像个大蒸笼，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。倒是植物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，该绿的绿，该红的红。

　　在北方，八月立秋，最先向人们报到的不是秋风，也不是落叶，而是一些早熟的果子。我的故乡，小村里，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几棵枣树。待到八月枣子成熟时，全村人会聚在一起，召开一个简短的商讨会，会议主题自然是“打枣”。每家每户根据自己的农活和家务情况，排出打枣日期，每天安排一家。无论轮到谁家打枣，全村老少都去帮忙，热闹得像过节一样。男人们爬上树，有的拿着长竹杆骑在树枝上敲打，有的抱着树枝摇晃，成熟的枣子，就像雨点纷纷落下。女人们戴着草帽，弯着腰在树下捡枣，不时听到“咚咚”的声音，并伴着女子“哎哟”的尖叫，那是被枣砸中后喜悦的叫声。小孩子欢天喜地，站在枣树的外围，手里拿着枣，嘴里吃着枣。

　　至于蔷薇，春天吃蔷薇薹，秋天则吃蔷薇果。山坡下的空旷地带，一丛一丛的蔷薇，虽然刚过立秋，叶子已秋意渐浓，叶边有了工笔细描的丝丝黄边，一天天向叶子中间蔓延。蔷薇果，一粒一粒圆润的红，像红色的宝石，三五成群地挤在枝头，远远望去，犹如一朵朵红花。一丛蔷薇，红色的果，黄绿的叶，斑斓如画，不输春日胜景。蔷薇果的皮层，果肉甜爽清脆。我们几个孩子相约，到后山坡下采一口袋，坐在院子门口的竹椅上，轻轻剥去果子中的绒毛和籽，把果肉一片片剥干净，慢慢享用。那时，这些野果是我们最好的零食。一年秋天回故乡，我带儿子在山坡下采蔷薇果。一把红红的饱满的果实，儿子抓起就塞进嘴里。还没等到我制止，蔷薇果已经被他咬破，果肉包着的绒毛和籽，粘满嘴。他一脸表情痛苦地看着我：“妈妈，好难吃……”我不禁笑了，边给他喂水漱口，边告诉他这是蔷薇果，吃起来有窍门的。为了给儿子解馋，我坐在田埂上给他剥蔷薇果，把里面带毛的籽剔掉，儿子就张着小嘴等着我喂。边吃边喃喃地说：“蔷薇果，真甜……”

　　“一棵树它矮又矮，树杈上面挂麻袋。麻袋里面装西瓜，西瓜里面结芝麻。”这个谜面说的就是香泡子了。别名有金灯果、花姑娘等，名字大俗又大雅。在故乡，过了处暑，香泡子就可以吃了，只是还带有一股青气，不够甜润。待到白露之时，香泡子基本熟透了。有的长在山坡下，有的长在田埂边。一棵棵香泡子穿着金黄色的“外套”，里面包着的一个个果子，像深闺待嫁的姑娘。果子的颜色也是黄色，透过光亮而轻薄的皮，甚至可以看见果肉里面饱满的水分和微小的籽。放进嘴里咬一口，清甜爽口。我们寻得一株香泡子，一边摘，一边剥了皮，把果子急切地塞进嘴里。后来，我在榕城的超市里第一次买到香泡子，已是离开故乡十多年以后的事了。

　　吃完这些早熟的果子，北方的秋天就日益深浓。此时的大地一片金黄，农人的脸也晒得像稻谷的颜色，沉甸甸的弯下饱满的穗，是稼穑的结晶，是秋天最生动的果实。

　　稻谷入囤，地瓜被收进地窖，黄豆和花生早已晒干，秋天越走越远。我们走在上学的路上，想着甜津津的香泡子，还需要再等上整整一年，儿时的心里也有了无限的惆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