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刘文光

　　刚刚，天气的节气到了小雪，但天空不见一朵雪花。太阳高悬在空中，把被它照到的许多人的后背都晒出细密的汗来。有福之州的气候并没有像统一划分的节气那么界线分明，出来度假的人们可能还不知道远方的树叶上已经雨凝成雪，那边的人们正抬头欣赏纷飞的飘雪，地上清晰留下一条交错向前的欢快的脚印，小孩子们在追逐玩耍。我被昨天的疲惫拖到今早九点才起床，窗外的阳光已经变得灿烂发出七色的光芒，照在窗台上摆放的各种肉肉身上。马齿苋花全部绽开色泽透亮的花瓣，齐刷刷地对着太阳的方向。屋檐下的男孩站在门口眼睛望着前方的青黛，露出惬意向往的神情，几只飞鸟像白色的小点在翠绿的背景里快速地移动，他看得有点入神。白云从天外飞来，在湛蓝的天幕里显得安静祥和，几个罗汉坐在云端，跟何仙姑在品慧苑坑的水仙，另一朵云上，紫霞还在缠着至尊宝，述说五百年前的往事。我低头理花，将肉肉根据它们的习性做了位置调整，让它们根据所需做光合作用。

　　刚刚，锅里的稀饭闷了太久，水分倒吸进每一颗饭粒里，这是初雪后的第一餐没有嚼头的早餐。我的舌头渴望铁观音的清香滋味。海明威从乞力马扎罗山下来，将带回的雪用炭火煮开，倒进一撮铁观音的陶碗里，碗面上立即蒸腾起淡绿色的雾气。我充满感激地端起茶碗，送近唇边，陶醉地深吸了几口雾气，舌尖马上泛起雪化的味道。栊翠庵的妙玉倚窗看雪飘落枝头，在想着到底约谁去采初雪，和谁共茗六安茶。嵩山五乳峰的一个洞口外面，初雪虽下得安静，但洞外好奇探看的脚印已经被雪覆盖没了痕迹，山下有个和尚迎着雪正寻着这个洞口攀登而来。洞内的达摩睁开九年闭合的眼睛，但背仍对着洞口。手机里微信的提示音将我的思绪拉回到千年后的现在，朋友问，没出去玩吗？我说，我在想像出游的情景。生活无非感受，没见过雪，想像着见到雪的感受。

　　刚刚，昼短夜长没有受热情的阳光影响，夜色如约而至。微凉的风从我敞开的车窗里钻进来，我努力寻找初冬的感觉。眼前向前延伸几公里的汽车尾灯紧挨着敞亮，像煮水泡茶的炭火，我和不相识的人围炉夜话，各自述说着不同的人生故事。弟弟瞬子见到了夜的雪花，仿佛成千上万的萤火虫，他忘我地伫立在翻飞舞动的光影里，这是用双眸装满眼前美到不能言语的场景。任性的王徽之着一叶扁舟，披着雪花奔波走在寻友的夜里，到了友人的家门口，身上的雪花和他的心情一样，被屋里的烛光映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。孙康在雪光的映照里一边读书，一边将手伸出窗外，雪化于掌的声音像一首舒缓的音乐。贝加尔湖面迎来了一年中的第一场雪，在云彩隐入天边的湖畔，苏武忘记了流放的痛苦。卖火柴的小姑娘在雪花里擦亮最后一根火柴，透过火焰，她回到了挂满各种她喜欢的饰物的圣诞树旁。刚刚，我将车停好，将装着儿子脏衣服的袋子往肩上一甩，望着前方照亮夜路的柔光，我思绪里的雪花还在轻舞飞扬。

　　刚刚，在没有下雪的夜里，弥勒在兜率天里讲授《瑜伽师地论》。怀揣着正法眼藏和衣钵的慧能，隐名埋姓，跟着猎人的队伍走在披星戴月的路上。在西方极乐世界里，阿弥陀佛笑脸可掬地站在门口，迎接新到来的一拨信众。笛卡尔望向黑色弥漫没有穷尽的夜空，忽然诗兴大发，他吟到：我思故我在，至高的形而上，在时间的拐弯处，你的影子，无处不在！我掏出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，仿佛刚从雪中归来。

　　刚刚，我从文字的游曳里探出头来，完成了雪的感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