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颜珏

　　《半生缘》里的曼桢看着医院工役瑟瑟的扫着地上的栗子壳，突然自言自语道：“现在栗子粉蛋糕大概有了吧？”被监禁在祝家一年，曼桢已经把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都颠倒。但专属时令的味道留下的痕迹，记忆的野兽“咻咻”嗅着路就能找回去。

　　秋天到了，街上的小贩自顾自多了起来。烤红薯烘山芋、冰糖葫芦麦芽糖，只有这些地方还能在城市里觅得些许收获的气息。

　　小时候在家乡的县城，烤红薯的大油桶出现在大街上，我就知道慢慢慢慢要过年了。烤红薯极香，可那香气在四五米开外最浓郁，搁近了就只剩炭气。放学回家，妈妈骑着摩托载着我笃笃直往前冲，我坐在后座上闻到香味那一瞬猛回头，一面赶紧叫停。“和羞走？倚门回首，却把青梅嗅。”红薯论斤称，五毛大概能买两个小小的，一块钱就能可以挑个头大的了。贪多买大一般吃不完，剩小半个放在窗台上，不一会蚂蚁就跟着过来。

　　到福州后，因为课业繁重的缘故，每天埋头“两点一线”之间，没注意过街上的小摊贩，以致一直以为那是我们家乡才有的街景。一年回乡，我特意和姐姐去“大世界”买烤红薯。“大世界”是我们县城集市，心中的花柳繁华地，小时候觉得好远的，非年节简直不敢靠近。“大世界”里有条廊街，那道上，一下雨就积雨水，没下雨就积着泔水，泔水上是各种颜色的塑料袋，摔烂沤烂的瓜果蔬菜。那天就在廊街拐角的地方买了两个红薯，4块钱。没零钱，姐姐付了。于是一路上鼓着腮帮子，我一说话她便浇冷水。就这么着，近家门时候她还是没忍住：“哼！就知道你故意不带零钱。”

　　昨天下午我去买了面包出来，想从旁边小道轧到大街上去。低头走着，听到一声“麦芽糖勒”，还没抬头就见着一根扁担，一钩上一桶，层层盖满塑料袋，一钩上挂着一只薄脆发亮的镀锌秤盘，盘中央立着一只秤砣。这年代，吃的用的满目琳琅，填山堆海，个个儿精致的不像话，秤称着麦芽糖，这年头还会有人买吗?

　　这卖麦芽糖的老伯，简直就是时间老人，从童年世界里穿越而来。有没人光顾老伯似乎也不大在意，我也不在乎。他卖的不过是那一点子怀念，那孩提时代撒娇撒泼才能够得到的最真切的欢喜，还有我们对于秋天的共同记忆。